2015年农产品收购发票

如何认定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行为

——基于两个生效裁判案例分析

内容摘要：农产品收购发票具有抵扣税款的功能，但是同样的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行为，有的法院认定构成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有的法院认定虚开发票罪。笔者通过对比分析两个案例，从而确认如何准确的认定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行为。

关键词： 虚开 农产品收购发票 抵扣

笔者近期办理了一起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的案件，嫌疑人为了对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不交税或者少交税，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作为进项发票进行抵扣。在2014年4月和2014年12月分别对外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一宗，发票的名称、性质、虚开的农产品种类、虚开的单位等都完全一样，只是开票时间和受票人信息不一样。但是公诉人认为2014年10月1日山东省更改了农产品收购发票的抵税办法，而且2014年12月份虚开的农产品收购发票尚未进行抵扣，将2014年4月份的虚开行为指控为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将2014年12月份的虚开行为指控为虚开发票罪。笔者并不认同该观点，认为这两宗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行为都应该认定为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

一、什么是农产品收购发票

农产品收购发票是指收购单位向农业生产者个人（不包括从事农产品收购的个体经营者）收购自产农业免税产品时，由于生产者自身无法开具发票，而由收购企业向收款方开具的一种发票。

（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开具主体

我国对于农产品收购发票没有详细具体的规定，全国各省市对农产品收购发票分别作出了符合本省实际情况的相关规定。根据2010年山东省国家税务局发布的《关于加强农产品收购发票使用管理的意见》第一条规定可以看出，一般纳税人企业和小规模纳税人企业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申请购领农产品收购发票。

（二）农产品收购发票具有抵扣税款的性质

农产品收购发票属于我国刑法第205条规定的虚开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具有抵扣税款的功能。

第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办法》第三条明确规定，发票是指在购销商品、提供或者接受服务以及从事其他经营活动中，开具、收取的收付款凭证。

第二、《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第十九条规定，条例第九条所称的增值税扣税凭证是指增值税专用发票、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农产品收购发票和农产品销售发票以及运费用结算单据【新修改的增值税暂行条例已经将运费结算单据删除】。

第三、2005年12月29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通过了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有关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规定的解释，明确规定：刑法规定的'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是指除增值税专用发票以外的，具有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功能的收付款凭证或者完税凭证。

（三）农产品收购发票的抵扣方法

1、《增值税暂行条例》第八条第二款第（三）项规定，'购进农产品，除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或者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外，按照农产品收购发票或者销售发票上注明的农产品买价和13%的扣除率计算的进项税额。'

2、《财政部税务总局关于简并增值税税率有关政策的通知》（财税〔2017〕37号）第二条规定，纳税人购进农产品，按下列规定抵扣进项税额：（一）除本条第（二）项规定外，纳税人购进农产品,取得一般纳税人开具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或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的，以增值税专用发票或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上注明的增值税额为进项税额；从按照简易计税方法依照3%征收率计算缴纳增值税的小规模纳税人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以增值税专用发票上注明的金额和11%的扣除率计算进项税额；取得（开具）农产品销售发票或收购发票的，以农产品销售发票或收购发票上注明的农产品买价和11%的扣除率计算进项税额。（二）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期间，纳税人购进用于生产销售或委托受托加工17%税率货物的农产品维持原扣除力度不变。

通过上述规定可以看出，我国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期间，纳税人购进农产品抵扣进项税额的方式包括以下三种：

第一，凭一般纳税人开具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或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上注明的增值税额进行进项税额抵扣；

第二，从小规模纳税人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以增值税专用发票上注明的金额和11%的扣除率进行进项税额抵扣；

第三，取得（开具）农产品销售发票或收购发票的，以农产品销售发票或收购发票上注明的农产品买价和11%的扣除率进行进项税额抵扣。

二、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与虚开发票罪的区别

（一）犯罪对象不同

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的犯罪对象是具有抵扣税款功能的发票，一般包括农产品收购发票和农产品销售发票。

虚开发票罪的犯罪对象是是除增值税专用发票和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发票以外的其他发票，即我们通常所称的普通发票。

（二）犯罪目的不同

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的目的是通过为他人虚开、为自己虚开、让他人为自己虚开、介绍他人虚开等手段进行抵扣税款。

虚开发票的目的是为了将虚开发票用作记账凭证，进项列支成本，以此来减少利润，少缴企业所得税。

三、生效判例

（一）案例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2015)新刑一终字第108号

1、基本案情

2009年12月，上诉人谢会、原审被告人刘文见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为目的注册成立达非尔公司。2010年1月至5月间，刘文见、谢会取得达非尔公司一般纳税人资格后，在无真实货物交易的情况下，虚构收购农产品和加工销售家具的经营业务，为自己开具农产品收购发票201份，涉及金额19660311.69元，涉及税额2555837.01元，其中已申报抵扣171份，申报金额16741378.34元，抵扣税额2176379.19元；为他人代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96份，涉及金额18822832.52元，涉及税额3199881.48，其中已申报148份，申报金额14126897.45元，抵扣税额2401572.55元。

2、法院判决

法院认为，上诉人谢会、原审被告人刘文见二人相互勾结，在没有真实货物购销的情况下，违反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规定，为他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96份，涉及税款数额3199881.48元，为抵扣税款又为自己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201份，涉及税款数额2555837.01元，其二人行为已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

（二）案例二，四川省盐源县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2017）川3423刑初10号

1、基本案情

2015年至2016年期间，被告人马某甲伙同马某乙、石某某（二人均在逃），用阁某某注册的'盐源县三力商贸有限责任公司'的名称，在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冒用居住在盐源县梅雨镇、卫城镇、干海乡多地村民身份信息，多次虚开羊毛、羊皮等农产品收购通用机打发票176份，合计金额1,501,504.00元。

2、法院判决

法院认为，被告人马某甲伙同他人在没有真实货物交易的情况下，虚开普通发票，情节严重，其行为违反了我国发票管理制度，严重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符合虚开发票罪的全部构成要件，构成虚开发票罪，且系共同犯罪。

四、生效案例分析

（一）涉税虚开类案件属于行为犯

司法实践中，涉税虚开案件的主流观点是行为犯。行为犯是指，只要行为人完成了刑法规定的某种犯罪行为，犯罪的客观方面即为完备，犯罪即成为既遂形态，即构成犯罪。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中只要有为他人、为自己、让他人为自己、介绍他人虚以及接受他人虚开的行为，并达到一定标准的，即可构成犯罪，进行立案追诉，是否造成国家税款损失不是本罪的构成要件。

如果行为人在虚开之后又用于抵扣税款，则根据抵扣税款的金额，在构成本罪的基础上，可以根据其金额来确定其是否达到了本罪量刑上升级的'其他严重情形''或其他特别严重情节'这两种加重处罚情形。

（二）涉税虚开类案件有被认定为目的犯的趋势

（1）从刑法体系来看

刑法第三章第六节'危害税收征管罪'无不是从保护国家税款不流失这一角度出发的，如果单从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的机理上看，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行为也包括在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的逃税罪中，即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行为也是一种逃税行为。刑法之所以单独将其规定一个罪名并给予重刑严惩，就是因为增值税是我们国家的第一大税种，虚开骗取增值税的行为对国家税款的危害更为巨大，为实现对增值税的特殊保护而将本罪单列。若虚开不是以骗取税款为目的，而是为偷逃消费税等其他目的，则不应以本罪论处。

（2）从侵犯的法益来看

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违反了发票管理秩序，但之所以入罪并配置无期徒刑这一较高法定刑，是由增值税专用发票能够凭票抵扣税款的特殊功能决定。若未骗取国家税款，则未侵害本罪法益，不应当受到刑法评价。

（3）从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来看

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的虚开罪属于重刑犯罪和特别犯罪，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因此其所评价的犯罪行为应当具有极高的社会危害性，不加区分行为人主观目的一概以虚开定罪，也不符合罪责刑相适应原则。

（4）从最高院发布的文件来看

1）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关于如何认定以'挂靠'有关公司名义实施经营活动并让有关公司为自己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行为的性质》征求意见的复函（法研[2015]58号）'如行为人进行了实际的经营活动，主观上并无骗取抵扣税款的故意，客观上也未造成国家增值税款损失的，不宜认定为刑法第二百零五条条规定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符合逃税罪等其他犯罪构成条件的，可以其他犯罪论处。'

2）《全国法院经济犯罪案件审判工作座谈会综述》对于实践中下列几种虚开行为，一般不宜认定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犯罪：（1）为虚增营业额、扩大销售收入或者制造虚假繁荣，相互对开或环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2）在货物销售过程中，一般纳税人为夸大销售业绩，虚增货物的销售环节，虚开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和销项增值税专用发票，但依法缴纳增值税并未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的行为；（3）为夸大企业经济实力，通过虚开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增企业的固定资产、但并未利用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税款，国家税款亦未受到损失的行为。

（5）从最高院发布的典型案例来看

2018年1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张某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明确指出：不以骗税为目的、未造成税款损失的行为不成立虚开犯罪。

（三）企业性质影响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和虚开发票罪的认定

对于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中'用于'的理解，应指主观上想用于且客观上可以用于，而不应该包括客观上不能用于，或者虽然客观上可以用于，但是主观上不想用于，更不能将主观上使用用途不明的视为准备用于。即根据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如果行为人没有抵扣税款的故意，即使实施了虚开抵扣税款发票的行为，也不能以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定罪处罚。

1、主观上想用于抵扣税款且客观上可以用于抵扣税款，应当认定构成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

如果涉案企业属于一般纳税人，为了抵销项增值税税款，进而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那么涉案企业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行为应当认定为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

2、客观上不能用于抵扣税款，则不应认定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

我国《增值税暂行条例》明确规定，只有一般纳税人在购进货物、劳务、服务、无形资产和不动产支付或者负担的增值税额可以作为当期进项税额按规定进行抵扣；小规模纳税人在购进货物、劳务、服务、无形资产和不动产，即使取得了增值税专用发票也不能抵扣。所以，如果涉案企业是小规模纳税人，即使涉案企业向自己虚开可以用于抵扣税款的农产品收购发票，那么该企业也不能将农产品收购发票用于抵扣税款。

笔者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查询系统检索到，案例二中盐源县三力商贸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本200万元，经营范围：'收购、销售：牛、羊、兔皮毛；销售：服装（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后方可开展经营活动），未查到其是否是一般纳税人。所以，即使该公司虚开了农产品收购发票，那么其也因为自己是小规模纳税人，客观上不能抵扣税款，也不能被认定为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所以案例二法院认定该企业构成虚开发票罪。

（四）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的定罪不受抵扣政策（抵扣方法、抵扣税率）的影响

上文已经论述，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是行为犯，所以，即使税款抵扣方法发生变化或者抵扣税率发生变化，造成涉案企业未能将虚开的农产品收购发票全部用于抵扣税款，那么也不影响对整个虚开行为的认定。案例一正是基于此观点进行的裁判，刘文见、谢会是否将虚开的农产品收购发票金额全部抵扣税款，并不影响对其全部虚开金额的认定。

五、结论

无论国家规定的税款抵扣方法是否变化，无论国家规定的税款抵扣率是否发生变化，无论虚开的农产品收购发票是否全部被抵税，都不影响对虚开用于抵扣税款发票罪的认定。至于虚开农产品收购发票的行为构成何罪？我们应该根据法律规定，结合企业的性质（是小规模纳税人还是一般纳税人），按照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来综合认定。